第三十六章该孤寂的,在哪里都孤寂(1 / 2)
人为什么会难过?
难过就是难过。
春风难过白城,英雄难过美人。
情关难过,生死关更难过。
井九难过自然不是因为怯懦,也不是因为见到了那个人,想到了很多前尘往事,至少不全然如此。
那人对他来说确实是特别的,但终究是那人自己,若能一剑杀了,自然杀了。
“我们终将失去与世界的所有联系,只剩下孤寂本身。”
井九摸着怀里的猫,看着夜空里的星,感受着宇宙锋的清冷,对赵腊月说道。
赵腊月没有说话,因为她这时候很难过,就像当初在梅会时一样,总觉得他正在慢慢离开这个世界。
活在世间,总会遇到各种变故、变心、最后还有无法摆脱的死亡。
就算是修道者可以长生、甚至永生也改变不了,那样反而只能让他们更加清醒地看到所有别离。
大道必须无情,不然任何人最终都会发疯。
就算井九早已越过这道关隘,在追寻大道的过程里,孤寂依然会不时冒出来。
所有的难过、伤心、软弱与暴怒都源自于此。
这并不是坏事。
就像被割伤的树皮溢出的蜡会变成了最名贵的宝石,孤寂可以帮助修道者再次寻找到平静,道心重新宁静。
很多修道者会刻意寻求这样的经验,以求感悟,果成寺的蹈红尘传人便是这样的意思。
当然,这需要你有能力克服它,吸收它,这往往需要很多痛苦作为代价,需要很长的时间。
“就到这里了。”
井九说道。
满天繁星依然。
天地依然。
他也依然。
回来数十年,今夜他第一次流露出些寻常的情绪,然后到此为止。
赵腊月看着他,眼里满是仰慕的神情。
阿大看着他,眼里满是敬畏的神情。
他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能放下,是因为有更高远的目标。
他很清楚,孤寂是自己必须承受的代价。
……
……
管你是心意还是行李,管你有没有重量,井九说放下便是真的放下。
他不再去想孤寂那个词,不再难过,不再愤怒,平静地开始推演计算。
——就像阿大说的那样,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,那这些年他为何如此执,会去了那么多地方,想了那么多方法要找到太平?这可能是被天近人留下来的那缕神识影响,但其实有个更简单的原因,那就是他需要一个答案。
去年春末夏初,在适越峰与镜宗里翻了那么多书,得出的结论是烟消云散阵一开始就有问题,这也就意味着从一开始那人便不想他飞升。
于是他更加需要那个答案。
三百多年前果成寺事变,前代神皇被太平真人重伤,只活了几年便死了,寺里辈份最高、境界最高的那位老僧更是当场身死,被迫转生为山妖之子。
接着便是他带着柳词、元骑鲸发起了那场反叛。
如果是那之后,那人害他有很充分的理由,可为何之前他便要如此做?
而且如果那人想要重新统治朝天大陆,实践那个疯狂而邪恶的想法,自己飞升离开岂不是最好的事情?
是的,井九想要问的那个问题就是这么简单。
你为何要这么做?
这个问题听上去真的很像三流小说里的常见发问,就像另一个很经典的问题,为什么不爱了?
自然不是因为你变丑了,只是厌烦你了,所以眼里的你越来越丑。
但万物自有运转的规则,不像男欢女爱那般没道理,有果便必然有因,任何事总要有个理由。
这个问题同样适合中州派的白刃先人。不管中州派有怎样的野心,景阳飞升离开都应该是他们最愿意看到的事情,白刃为何会偷袭他,从而带来这么多的变数?
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井九,直到在平谷寺里听到会元僧的三句遗言,才隐约明白了些什么。
现在那人已经开始羽化,或者死去,或者变成另一种存在,想来他很难再问到答案,那么便只能自己去寻找。
怎样才能找到答案?他需要一块他山之石或者一面可以照见自己的镜子。
飞升成功,却又被打落尘埃,这样的经历在修行界的历史上极其罕见。
朝天大陆的传说故事里确实有好些谪仙,但绝大多数都只是以讹传讹,只有一个人有可能是真的。
南趋被逐离青山之后,据说在海上某座岛上遇到前代剑仙洞府,拿到传承,成就雾岛老祖的威名。
那片海便是西海,很有意思的是,那座岛叫做坠仙岛。
……
……
五年前,柳词一剑重伤西海剑神,杀死了南趋。
剑光所及之处,西海剑派弟子死伤惨重,镇派神兽飞鲸也变成了无数块巨大的肉团,沉降到了深深的海底。
飞鲸实在太过庞大,哪怕过了这么长时间,依然没有被海底的那些小鱼啃噬干净,腐肉散发着难闻的气味,随着那些细微的气泡来到海面,弥漫于空中。
那些味道实在有些刺鼻,甚至刺眼,动用阵法也无法完全驱散,驻守在西海群岛的碧湖峰弟子们有些苦不堪言。
碧湖峰主成由天参加了掌门大会,还有去年的冷山之役,现在又回到了西海。他非常清楚各位长老与弟子们的感受,眼前的这片海虽然壮阔,但味道比碧湖峰的湖差远了,而且这里的灵脉虽然不错,又哪里及得上青山?
他叹了口气,心想那位年轻的掌门真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把自己这些人召回去呢?
就在他想着这件事情的时候,天边忽然出现一道艳红色的剑光,他微微一怔,赶紧带着弟子们出迎。
他没有想到的是,年轻的掌门真人居然也来了。
“四年后让适越峰过来替你们。”
没有等成由天开口,井九便直接说道。
四年对修道者来说不算太长,成由天不好再请求什么。
……
……
按照井九的要求,成由天离开了。
赵腊月看了他一眼,问道:“为什么是四年?”
这个年限不可能是井九随口说出来的,必然有深意。